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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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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不敢說。

英姨娘更奇怪了,按說秋霜是詹少庭的大丫頭,還有什麽人敢得罪她,就是先頭少夫人還時常看她臉色,奉承她求在二爺面前美言幾句。

“姑娘這一哭,我這心裏不落忍,到底是什麽事?姑娘受了氣,自有二爺做主,不管怎樣姑娘都是從小跟著二爺的,在這伯府那房主子面前不給幾分臉面,認真誰敢惹姑娘不痛快,告訴我,我能不能幫上姑娘?”英姨娘這番話也是拉攏討好,自己今時不比往日,二房下人們需籠絡住,第一個要籠絡的就是二爺身邊的貼身大丫鬟,芍藥和秋霜,她們雖人微言輕,可主子跟前提著,二爺就能時時想起自己,先前在府裏沒少給這倆丫鬟好處,是以這二人對她比對主母都盡心。

秋霜使勁揉了揉眼睛,帕子也未濕,卻攢著眉心,不開心樣子,“姨娘回府就有人護著奴婢了,新少夫人才進門,奴婢只是無意中提了姨娘兩次,少夫人當時就變臉,賞了奴婢一頓耳刮子,邊打邊問著奴婢,今後還敢提姨娘?還說……。”

英姨娘聽她說,不由生氣,“還說什麽?不用遮遮掩掩,痛快說就是。”

秋霜朝她臉上看看,故意支支吾吾,“還說,英姨娘算什麽東西?還敢稱姨娘,不就是敗壞伯府名聲,跟二爺私奔來的女人,她也配跟二爺,下作不要臉的賤貨。”

秋霜說完,偷看英姨娘臉色氣得漲紅,胸部起伏不定。

還覺不夠,又加上一句,“姨娘若不信,可以問問二房下人,奴婢是不是因為這挨打。”

尚香看著秋霜,問,“那二爺就不管了嗎?任由他新夫人打你,你是二爺的人,打在姐姐臉上,丟的是二爺的臉。”

秋霜聽尚香的一席話,心裏暗罵,就你這丫頭心眼多,又扯扯嘴角,委屈得不行,“還說呢?二爺一聲不敢吭,新夫人姨娘是領教過的,別說是奴婢,就是姨娘……。”看看英姨娘的臉,“就是姨娘不也挨過新少夫人的打,二爺敢說什麽了,還不是躲著不敢出頭。”

“太囂張了,說到底一個繼妻,比原配都霸道,就是二爺原配嫡妻也得讓我三分。”英姨娘想起那回進府的恥辱,就氣得不行。

秋霜看目的達到,就又轉了話題,“可是正經事忘說了,二爺讓告訴姨娘,明兒敬茶,姨娘小心應對,做小伏低,別惹少夫人生氣,今後少夫人跟前盡心侍候著,少夫人這次給足二爺面子,二爺不想令少夫人不開心。”

其實詹少庭本意是想讓秋霜告訴英姨娘小心著點,父母親在場,別惹出事,畢竟接她回府不易,費了不少周折。

可同樣的話分怎麽說,秋霜這一學出來,就成了擡舉正妻,英姨娘今後要看少夫人臉色過活,二爺也做不得主。

秋霜瞄著英姨娘變顏變色,才悄悄退下。

秋霜走後,英姨娘坐在炕上生悶氣,臉也不是好色,尚香心裏腹誹,可不是你一個姨娘還想怎樣?按說二爺提醒的沒錯,是你心大,想往高處走,那個主母能容下有野心的妾。

秋霜出了門,不懷好意撇嘴笑了,在英姨娘面前下話,這回二房有熱鬧看。

英姨娘氣得半宿沒闔眼,她想得好,回伯府和從前一樣,眾人巴結奉承她,可來了半日,也沒見誰來看她,定是懼著少夫人或是少夫人有話,不敢親近她,那女人不得二爺的寵,可偏偏有個好出身,有婆母護著,就是二爺聽意思不敢拿她怎樣,二爺話裏話外是自己做小伏低不說,還要到她跟前立規矩,像通房一樣,這口氣如何咽下,如何能拉下臉,借著有孕能躲過一時,可以後…….

烙餅似的翻來覆去,雞鳴,她才剛一迷瞪,天已大亮,秋霜揉著眼睛進來, “主子該起了,今兒闔府主子都在,姨娘好好捯飭捯飭,也讓二爺看了歡喜。”

說完,揉眼睛自己醒醒神,在看主子卻唬了一跳,姨娘下眼皮一片青色,面色不好,整個人萎頓,沒精神。

尚香不能實話說出,服侍英姨娘穿衣,“一會奴婢打盆冷水洗臉,姨娘精神精神。”

“這天道這麽冷,用冷水洗,你搭錯哪根筋?”英姨娘昨兒氣還未消,清早起來氣不順。

尚香就知道為昨兒的事生氣,也不敢搭腔,兌好溫水侍候她梳洗,英姨娘對著銅鏡一照,唬了一跳,眼眶泛青,眼皮腫脹,杏核眼無神,摸摸臉頰,灰灰的。

於是厚厚撲了一層粉,掩蓋住憔悴的面容,又用炭塊勾勒略淡的眉梢,細觀唇色烏青,就用細銀簪挑了玫瑰膏,點在唇上,輕輕一抿,瞬間面上鮮亮了,一副天生的瓜子臉,削尖下顎,現出幾分媚態。

沈綰貞吃過早膳,青鹽水漱口,巧珊端上銅盆清水,蹲著主子面前,綰貞掬起一捧水,灑落臉上,清涼涼,神清氣爽。

沈綰貞也沒多做打扮,淡淡妝,梳個利落華麗的高髻,看著清清爽爽,幹幹凈凈,詹少庭不提醒,她也打算早點動身,以免公婆空等,拾掇利落,就由繡菊和巧珊扶著,身後跟著二房丫鬟仆婦,一行人往花廳來。

剛走出二房地界,就見三少夫人曹氏從三房方向走來,向同一個方向,內花廳走,“主子,那不是三少夫人。”巧珊眼尖最先看見,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肘,沈綰貞也看見,不好裝看不見。

走到岔路口,曹氏打老遠看見她停住步子,等她近前,綰貞緊走幾步,“三弟妹早。”

“二嫂早。”曹氏蹲了蹲身,曹氏一房主子,二伯納妾,多半有熱鬧可看,早早便去。

沈綰貞知道曹氏最近心情低落,和三爺夫妻鬧得不甚愉快,難得二房有事,竟比她還上心,看曹氏臉色好了許多,直盯著綰貞臉上看。

曹氏也沒看出沈綰貞有什麽特別情緒,心裏揣度,沈氏一個知府庶女,竟有如此深城府,自己只能望其頂背,自家男人在外包了個戲子,自己就受不了,夫妻大吵,鬧得闔府盡知,看沈氏受丈夫冷遇,迎娶小妾進門,卻渾不在意,有幾人能做到如此淡然。

這三少夫人出身書香門第,算清貴之家,生性愛說,藏不住話。

女人家到一處愛嚼舌,她湊近綰貞耳邊小聲嘀咕,“婆母當初把英姨娘攆出府,現在又巴巴的接回來,還不是看重她懷上詹家的種,可英姨娘待在莊子上那麽久,誰知肚子懷的是誰的孩子。”

沈綰貞笑而不語,這曹氏何意?是提點自己拿住這個做借口不讓小妾進門,手段太拙劣,明眼人一看就知故意刁難,討不到好,還鬧一身不是,這法子她決計不會用。

曹氏又小聲跟她抱怨,“婆母也是女人,不站在媳婦的立場,縱著兒子,三個兒子都在女人身上用心。”

“大爺不是顧家,為人正派?”沈綰貞不好不搭腔。

曹氏撇撇嘴,壓低聲兒,“二嫂,你還不知道,大前年大爺看上屋裏丫鬟,大嫂拿個錯打發了,大爺當即翻臉,歇在妾氏屋裏,不過上房,把大嫂晾著,大嫂沒法子,打發丫鬟去請,大爺冷言冷語,只是不理,最後無法,大嫂又花銀子買個標致的丫鬟開臉放在屋裏了事,這回大爺又看上屋裏二等小丫頭,正和大嫂打饑荒。”

沈綰貞對大爺詹少祥的印象不錯,為人穩重,中規中矩,沒想到背地裏也凈幹些偷雞摸狗的事,看來男人都一樣,三妻四妾的,宅門裏的女人們各有各的難處。

曹氏也奇怪,八卦起別房的事,渾忘了自己丈夫荒唐。

各房主子到了,詹老爺和夫人上座,眾人依次坐下。

隨即,英姨娘由丫鬟婆子攙出,英姨娘今兒穿一身水紅織金暗紋亮緞袍,頭上遍插珠翠,小臉塗抹得紅紅白白,煞是嬌艷,袍身緊裹襯出嬌小婀娜身姿,綰貞餘光瞟見詹少庭嘴角露出笑容。

喜娘唱喏,“英姨娘給老爺夫人敬茶。”丫鬟婆子簇擁著她走向前,早有人放下褥墊,沈綰貞微微偏頭,看一眼身旁站立的錢婆子,錢婆子會意,趁人不註意,出去。

英姨娘依次敬茶,叩頭謝賞,下一個該輪到給正主詹少庭夫婦敬茶,英姨娘微微擡起頭,款款行來,沈綰貞和她正面對上,英姨娘眼裏閃出一絲得意,丫鬟放下褥墊,英姨娘跪了下來,接過下人遞過來的茶盅,面帶嬌羞說了句,“婢妾給爺敬茶。”

手顫巍巍舉起,看似嬌弱無力,詹少庭不免憐惜,忙接過一飲而盡。

身邊丫鬟端著漆盤站在身側,接過空杯,又遞上一盅茶水,英姨娘動作一滯,旋即接過茶盅,怯怯小聲道:“妾給少夫人敬茶。”

也未自稱婢妾,聲兒小,遠處聽不清,眾人只見她身子搖晃一下,像是累極,隨時要倒下,詹少庭擔心看她一眼,沈臉咳了聲,對沈綰貞反應遲鈍,稍有不滿。

英姨娘大膽直視,目光絲毫未躲避,眉眼斜溜詹少庭,這是對綰貞公然挑釁,用意明顯,想激怒沈綰貞,令其失態。

沈綰貞卻不急不躁,淡笑看她,詹少庭被英姨娘如絲眉眼挑逗,沈不住氣,憐惜起美人來,偏頭對沈綰貞說就句,“英娘給你敬茶。”話卻有嗔怪之意。

綰貞也未在意,只見英姨娘的臉有得色,這時,錢婆子不為人註意,悄悄從帷幔後閃身出來,綰貞餘光瞥見。

這才從挑金線繡蘭花紋舒袖中探出纖纖素手,二指拈住茶盅,舉止大方得體,巧笑嫣然,這一笑,燦燦的,若陽光一樣耀眼,令人溫暖舒服至極。

舒緩的把茶盅端至唇邊,剛挨到薄唇,卻聽堂下一聲,“英娘,我兒,你在那裏?”這一聲兒蒼老悲切顫巍巍的。

眾人均是一楞,目光不由齊刷刷朝門口看去,堂下上來一對老夫婦,大概外間雪光晃花了眼,站了片刻,茫然四顧,不知就裏。

一幹眾下人一見,忙大聲呵斥,“那裏來的要飯的?快出去”

大少夫人趙氏反應靈敏,忙站起身,冷臉喝道:“是那個大膽放進來的,要飯要到伯府來了,都是死人,站著幹什麽?快轟出去。”

眾奴仆一擁上前,推推搡搡往外攆,“這不是你們來的地,還不快走,遲了惹惱主子吃罪不起。”

那對老夫婦口中顫聲喚著,“英娘我兒,你去了哪裏?都說今兒你拜堂成親。”

方才在堂下,老人家聲兒弱,屋裏人多,大多沒聽清,此刻眾人方聽出原來這倆老口中喚的是英娘,眾人在看英姨娘傻傻地跪在地上。

‘啪嗒’茶盅從沈綰貞手中滑落到青石地磚上,摔了個粉碎,眾人看沈綰貞也像嚇傻了一樣,沒有知覺,手兀自端著,沒有放下。

那老夫婦眼看被下人推搡到門口,聽見這聲脆響,朝這廂一看,立刻老婆子瘋了似的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眾人,沖向跪在地上的英姨娘,口中大聲叫嚷:“兒呀!可想死娘了。”

那老丈也跟著撲向這廂,一起撲倒在英姨娘身上,抱住英姨娘大哭,“兒呀!找得爹娘好苦啊!你怎麽說走就走了,這兩年你去了哪裏?”

眾人鴉雀無聲,堂上靜靜的,看著這心酸一幕,沈綰貞也不覺動容,別過臉,堂上哭成一片,悲悲切切,一場喜事變了味。

那老婆子哭了半天,四處瞧瞧,一眼看見上面坐的詹少庭,站起身,沖上前一把揪住詹少庭衣領,抖身罵道:“是你拐走了我女兒,是你,你個騙子,我就這一個女兒,清清白白,讓你玷汙了名聲,你還我一個好女兒來?”

詹少庭先前傻了,此刻被這婆子抓住,想掰開她的手,怎奈這婆子力氣不小,死死攥住就是不撒手,哭罵“黑心的浪蕩賊,你得給我女兒個交代,這兩年你把她弄到你府上,算什麽?”

趙少夫人一看鬧得不像,實在看不下去,忙呵斥婆子,“撒手,扯著爺們不放,成何體統,有話好說。”

一幹仆從也不上前,都跟著附和,幹喝幾聲,“放手,貧婆子,放肆,敢抓著我家爺,是不想活了?”

堂上亂起來,趁亂,錢婆子在人堆裏大聲喊了句:“我家爺這不是給你女兒交代,娶做妾,正行禮,你等老糊塗了,壞了你女兒的好事。”

那婆子一聽,立馬不幹了,回身抓住地上的英娘問,“怎麽你私奔來做他的小妾,你表兄青梅竹馬娶你做正妻你不幹,原來是來給人做妾的。”

說吧,坐在地上,放聲大哭,“我怎麽這樣命苦,就養你一個姑娘還給人做小,我這老臉往那放,這男人有什麽好?”邊哭著邊用手捶地,‘咚咚’的,那老丈聽說,扯住女兒問,“這可是真的,你要給這男人做小?”

英姨娘此刻滿臉是淚,說不出話來,唯有點頭。

她爹仰天大哭,“白糟蹋了我好好的女兒,我還活著有什麽用,女兒都給人做小,我這老臉往那放,就為這麽個男人,你拋父棄母……。”數說女兒。

沈綰貞看詹少庭坐在那裏,束手無策,此刻全無一點章程,本來是他做的不光彩事,拐帶人家女兒,若告到官府,醜事一樁。

詹老爺和夫人氣得差點背過氣去,詹老爺指著兒子,半天沒說出話,咳了聲,手重重錘在自己膝頭,垂頭,只覺老臉無處安放。

沈綰貞起身,斂身恭恭敬敬地對著詹老爺和夫人道:“公爹婆母,還是後堂歇息,改日待老人家同意嫁女為妾在行禮不遲。”

詹老爺這才反應過來,呆在這裏,聽羞辱的言辭,於是憤然離座,朝後堂去了,詹夫人朝這廂看看,嘆口氣,也跟著自家老爺往後堂去了。

沈綰貞看一眼坐在地上的英姨娘,此刻,英姨娘失魂落魄,喜袍也弄臟揉皺了,臉上鼻涕眼淚模糊一片,醜陋不堪,起身也不看詹少庭,輕快腳步也隨著詹老夫婦朝後堂去了。

沈綰貞轉過後堂,朝錢婆子使了個眼色,錢婆子會意,留下靜觀其變,好及時回少夫人。

第四十六回

詹少庭臉面掃地,看也未看癱倒在地狼狽的英姨娘,拂袖欲離開,英父瞥見他要往後堂去,爬起身,上前扯住他衣袖,“你不能走,跟我去見官,你拐帶我女兒,不能白白便宜你。”

詹少庭想掙脫,怎奈英父死活不撒手,英母也趕上來相幫,倆老扯著詹少庭的衣袖,口口聲聲見官評禮,詹少庭被倆老纏住,不得脫身。

詹少祥舉步正往外走,見狀,實在不成樣子,忙暗示下人,下人們上前,連拉帶勸,絆住英姨娘的爹娘,詹少庭才借機脫身。

詹家三爺對二哥這場鬧劇暗地裏直搖頭,看父母親走了,也走了,三少夫人曹氏不好留此看笑話,也跟在丈夫後面回房去了。

大少夫人趙氏卻不能跟著走,這裏亂作一團,她需防著出事,這爛攤子不能撒手不管。

英姨娘此刻無力地坐在地上,欲哭無淚。

英姨娘的爹娘看詹家人都走了,她爹扯起地上的女兒就走,嘴裏說,“我如花似玉的女兒給人做小,說出去連爹娘都跟著沒臉,跟爹娘回去。”

她娘也幫著她爹往出推她,絮絮叨叨說,“你表兄還來家等著你,我二老來時,你表兄說了,等找你回去,願意三媒六聘娶你做正妻,前陣子捎話來,說彩禮都預備好了。”

趙少夫人聽著,忍俊不住想笑,揶揄地道:“既是能做正頭奶奶何不跟你爹娘回家,強似給人做小。”

她娘擡頭看一位花枝招展的夫人幫腔說話,只當是向著她說的好話,接茬道:“可不是,我閨女和我娘家侄子從小就訂了親,她姑媽打小就喜歡我家閨女,不是我說嘴,我閨女在我們那十裏八鄉是出了名的美人,提親的踏破門檻,跟這麽一個什麽詹少爺,做正妻也就罷了,還是做妾,好好的閨女白糟蹋了。”

英姨娘聽她娘說得越來越不堪,大聲喝止,“娘,看你都說些什麽?我和二爺情同意合,別說做妾,就是做仆婦丫鬟也願意。”

這話出口,她爹娘更生氣了,不由分說,硬扯著她往花廳外走,“你年紀小,受人哄騙,可爹娘不糊塗,這大戶人家三妻四妾,有什麽好?沒的罪遭。”

生拉硬扯把她往府門外拽,英姨娘不從,怎奈無法脫身,堂上的人等都冷眼看著,無人相幫,下人們可憐二老,也不屑英姨娘行為不撿,誰也不攔著,眼看著英姨娘被她爹娘帶走,英姨娘耳邊廂聽下人們嗤笑聲,小聲談論,丟盡了臉。

英姨娘直讓她爹娘扯出詹府大門,往府西街拐去,出了大門,英姨娘就不掙紮乖乖跟著她爹娘走,伯爺和夫人是顧著臉面的,若把人丟到外面,只怕更加生氣,此事就再也無法轉圜,靜下來,想爹娘一時難以接受,還是找個地方和她們好好說清楚。

詹伯爺和夫人氣得夠嗆,回到房中,詹伯爺把內子埋怨,“我早說和這敗壞門風的女人脫了幹系,你非說肚子裏的孩子是少庭的,這女人惹是生非,伯府的臉面都丟盡了,真是錯聽你的,女人家就是頭發長見識短。”詹伯爺氣頭上聲高了點,詹夫人被丈夫責怪,難免就有些吃不消。

自打成婚以來丈夫從未對她說過重話,就是公婆面前也護著她,不令她受一絲一毫委屈,此番氣頭上把她埋怨,詹夫人心裏委屈什麽似的,手裏捏著帕子,抽抽搭搭,分辨 “誰知道出了這宗事,我原想著她把孩子生下來,在打發了。”

詹伯爺見不得夫人掉淚,軟下來,低聲下氣哄,“玉芳,我也沒說什麽,你哭什麽?我不是怪你,是氣少庭這孩子做事不知深淺,什麽女人都招惹。”

“你分明是怪妾身,氣妾身,把錯都算在妾身頭上。”詹夫人嚶嚶嚀嚀哭個不住。

詹伯爺湊過去,小聲陪著不是,“是我說話急了點,沒分清,我的賢夫人,我那敢怪你。”

詹夫人把身子扭過一旁,只是不理他,詹伯爺急了,也不顧人在跟前,拿袖子替夫人擦去臉上的淚水。

下人們看了,都別過臉去,不好意思瞧。

詹夫人這廂剛哄好,又聽下人學了七七八八的話,氣得詹夫人晌午飯都沒用,躺在炕上竟覺頭暈,急得詹伯爺裏外屋走,拿話開解。

“二少夫人來看夫人。”小丫鬟進來回道。

詹夫人擺擺手,有氣無力,也自覺沒臉見兒媳,詹伯爺對丫鬟道:“說夫人身子不舒服,讓她改日在來請安,今兒的事這孩子受委屈了,難為她了。”

這廂沈綰貞剛走,丫鬟又進來說,“二爺來了。”

詹伯爺一聽,壓不住火,大聲道:“讓這孽障進來。”

詹少庭進房來,看母親躺在炕上,也覺慚愧,在地當中跪下,垂頭低聲道:“兒子來請罪,當年兒子年輕不懂事,做事欠考慮,做下糊塗事,惹父母親生氣,兒子知錯了。”

詹伯爺把兒子好一頓數落,“如今此事恁收場?”

詹夫人支撐坐起,“那女人可以走,但肚子裏的孩子是詹家的骨肉,不能帶走。”

“兒子知道。”詹少庭有點後悔當初。

詹大爺回房,夫人尚在花廳,府裏亂,卻不幹自己的事,閑著無聊,逗弄廊檐下的紅嘴綠鸚鵡。

鸚鵡偏著頭,目光朝院子裏看,表情靈活,怪聲怪氣叫了聲,“巧兒來了,巧兒來了。”

詹少祥朝院子裏一看,就見一個梳著雙丫髻的綠衣丫鬟朝上房走來,覺得眼熟,待走近一下子認出,是大少夫人房中的二等丫鬟喚作巧兒的,這鸚鵡還真認識人。

冰雪還未消融,那抹綠翠生生的,詹少祥直直盯著她看,那小丫鬟看見大爺站在廊下,沒敢朝這廂看,低頭走過,“哎!”詹少祥喊了聲。

那丫鬟只好停住腳,磨蹭腳步往前走兩步,“怎麽,爺吃人嗎?你嚇成這樣?”

那丫鬟羞澀不敢擡頭,蹲身,“給爺請安,奴婢沒看見爺。”

“過來。”詹少祥看她這副模樣,越發來了興趣。

那小丫頭紅著臉又往前挪了兩步。

詹少祥捏起她尖細的下顎,對上自己的眼,點點頭,“不錯,你別跟少夫人了,跟著爺我如何?侍候好爺,不會虧待你的。”

那小丫頭眼露驚慌,膝頭一軟,就跪地,連連叩頭,“奴婢笨拙,服侍不了爺,爺繞了奴婢。”

詹大爺看她嚇得渾身抖顫,不覺動火,一把撈起她,夾在腋下就進了上房門,拿腳把房門踹上。

進裏間直接把她扔到炕上,那小丫鬟被摔得一時懵了,等反應過來,詹少祥已把她壓在炕沿上,動手解她衣裳,小丫鬟拼命推拒,忍住羞臊,掙紮哀求,“爺放過奴婢吧,少夫人知道不會饒了奴婢的。”

詹少祥一聽來了氣,“她一個婦人家管男人找樂子?”

小丫鬟的手腳被他壓住,瞪了幾下,就沒了氣力,閉眼羞於睜開,眼看就被糟蹋,這時,外間房門‘咣當’一聲,堂屋進來人,快步打起簾子進了裏間。

詹少祥回身一看,是夫人趙氏,趙氏看一眼炕上衣衫不整的小丫鬟,目光冷下來,“妾身壞了爺的好事。”

詹少祥泱泱直起身,鼻子裏冷哼了聲,系上褲帶,“知道你還進來。”一臉不悅出去了。

丈夫走了,趙氏盯著半裸的小丫鬟,那小丫鬟受了驚嚇,往炕裏直縮,渾身打著哆嗦,趙氏突然發作,瘋了似的撲上去,照著她身上,不管什麽地方,下死手擰,小丫鬟疼得渾身直冒冷汗,緊咬唇卻不敢出聲,她知道自己一松口,會更激怒夫人。

跟在趙氏身後的陪房祝家的看不下去眼,趕緊解勸,“主子,打個丫鬟不值什麽,莫閃了手,氣壞了身子,交給奴婢帶下去教訓。”

趙氏打累了,喘著粗氣,停住手,眼淚流下來,“我為他生兒育女,孝敬父母,操心家事,如今卻這樣對我。”

“主子,您消消氣,爺們年輕都好這口,年歲大了,就好了,就能念起主子的好,跟您一心一計過日子。”祝家的邊勸邊給那小丫鬟使了個眼色,那小丫鬟掩懷,抱著雙臂,跑出去,才得以脫身。

趙氏氣喘坐在炕沿邊,思摸怎樣把這丫鬟除去,且忍兩日,忙過了年在發落這小蹄子。

趙氏方才留在花廳,待英姨娘三口走了,她命人悄悄後面跟著,倒不是可憐那英姨娘,只是英姨娘身上懷著詹家骨肉,萬一出點差池,怕婆母怪罪。

趙氏性格潑辣,卻心細如發,婆母把內宅事物交給她,從未落不是。

趙氏正生氣,這時,派去小廝回來,回說看著英姨娘三口進了府西街上胡同裏一家小客棧,打聽明白住在客棧裏面,方才走來回主子。

趙氏低頭一尋思,按說不會有事,英姨娘三口就是要離開也得住過今晚,這天都快黑了,城門馬上就關了,出不去城,轉念又一想,萬一走跑逃亡,自己擔著幹系,於是招呼過一個丫鬟,“你去回二爺和二少夫人,告訴英姨娘落腳的地方,別的不用說,如何處置自有二爺和二少夫人。”

趙氏吩咐完,就丟開手,把身上責任卸下了。

那丫鬟走去二房,正碰上詹少庭從詹夫人上房回來,往院子裏進,忙招呼一聲“二爺。”

詹少庭聽有人喚,一看這丫鬟認識,是大嫂房裏使喚的,問:“嫂子有事?”

那丫鬟道:“我家少夫人使奴婢來告訴二爺一聲,英姨娘住在……。”

詹少庭剛挨了父母訓斥,如今最怕人提英姨娘的事,鼻子裏冷哼了聲,那丫鬟話說了半句,他轉身就走了,那丫鬟站在原地,就知道二爺氣不順,也不敢跟著。

詹少庭厭煩透了,根本不想理英姨娘三口是死是活。

那丫鬟看二爺走了,嘀咕著是不是和二少夫人說一聲,怕萬一有事,少夫人交代的差事沒辦明白,就走去上房。

沈綰貞正坐在炕上吃茶點,聽她的話,也沒大理會,只說了句,“告訴二爺了嗎?”

那丫鬟答道,“才看見二爺,告訴了。”

沈綰貞拈起一塊梅花蒸酥果餡,咬了一口,吩咐繡菊,“把新做的點心包一包給大少夫人帶回去嘗嘗。”

那丫鬟賠笑道:“還是二少夫人對我家主子好,有口東西還不忘我家主子。”

“這是廚房照著我說的方子做的,跟平常的不一樣,嫂子吃了若覺得好,我再讓人做。”沈綰貞有一日無意中想起吃過的這種點心,就告訴廚房試著做了,還真做出來了,味道有七八分像。

那丫鬟捧著一包點心,回去大房,趙氏打開桌子上的紙包,聞一聞,香味撲鼻,嘗一口甜糯酥脆,滿口留香,吃著可口,又捏起一塊,放到嘴裏,想起今兒前後發生的事,自嘲地感嘆“我還真該跟老二媳婦學學。”沒頭沒腦一句,下人們沒明白,是說做得點心好,還是別的。

錢婆子回來一五一十學了主子走後花廳裏的情形,又有看熱鬧的鳳兒幾個嘰嘰呱呱說著英姨娘今兒狼狽相,笑成一片。

這正說話,下人來回,“安陽王府長史求見。”

綰貞換上衣衫,命把來人帶到外廳,綰貞一進門,一男子從座位上站起身,這人三十歲上下,觀之錦衣華服,不是尋常之輩,安陽王府長史也是有品級的朝廷命官,長史躬身行禮,“在下安陽王府的,拜見夫人。”

綰貞還禮,讓座,雙方客套幾句,丫鬟上茶,那長史象征性地端起茶盅,開門見山道:“在下此來,是有一事同夫人商量。”

綰貞聽說過安陽王,安陽王趙世幀在皇子中行三,是郭太後親生,太後乃先帝繼後,當今皇帝幼年喪母,太後娘娘對其有撫育之恩,皇帝仁孝,登基後,奉養太後於慈寧宮,凡太後起居,皆親自過問,不曾懈怠。

綰貞納悶,安陽王面都沒見過,不知他找自己何事?略欠身 “大人有事盡管吩咐。”

那長史面目和氣,“我家王爺的意思陳總管已同夫人說了,夫人既不放心跟下人交割買賣,我家王爺親自出面同夫人詳談,定於後日回春江岸泰豐酒樓見面,夫人看可方便?”

買家是安陽王,來頭不小,她所料不差,買主果然再次登門,既然買主篤定要成這樁生意,她就占了先機,至於價錢先探探對付口氣。

綰貞打定主意,欲擒故縱,不能讓對方看出真實心思,於是淡淡地道:“我倒是不缺這兩個錢使,只是貴王爺若成心想買,我放著也是白放著,就先聽聽價,那日我說得明白,買賣雙方需當面鑼對面鼓,也省得麻煩。”

那長史一聽,看她態度,琢磨堂堂伯府怎麽會缺銀子使,怕買賣砸了,就陪著十二分的小心,“後兒王府的車子來接夫人,夫人看幾時方便?”

“不用麻煩貴王府,既然知道地點我直接去就是。”綰貞也痛快。

敲定時辰,那長史告辭。

英姨娘被爹娘生拉硬扯帶到小客棧裏,店老板娘見倆老扯著個年輕姑娘,也不意外,笑著道:“閨女找到了。”

她娘敷衍著,“找到了,在大戶人家幫傭。”也沒好意思提自己姑娘做妾的事。

她爹娘就要二日退房,帶她回老家去,英姨娘急得百般解說,倆老就是不答應她給詹家做妾,英姨娘急得無法,只好謊稱肚子裏有了詹少庭的孩子,這下她爹娘傻眼了。

好半天,她娘一屁股坐在地上,大聲嚎哭起來,怨自己命苦,生養的女兒指望不上。

到底還是她爹明白些,喝住婆子,發話,“事到如今,閨女連孩子都有了,硬領回去,也沒人要,敗壞門風,孩子生下來,無父無姓氏,將來長大了受人歧視,做妾就做妾吧!”

她娘雖不甘心,一想也是這個理,女兒身子不清白,誰還肯要,領回去也是當老姑娘,嫁不了人。

老倆口一合計,留女兒在詹府做妾,把孩子生下來,上詹家族譜,方是明智之舉。

倆老一齊看著閨女,她爹道:“我和你母親同意你給人家做妾,可今兒的喜事,還能做數嗎?”

英姨娘懊惱地說,“做妾須得主母喝妾敬的茶,才算承認,都被你二老攪了,那還能做數?”跟她爹娘也沒敢說詹二爺的正妻巴不得出事,正好拿個由頭,不接納她,如今好好一鍋飯做夾生了,可要怎樣挽回。

冷靜下來,又想起問她爹娘怎麽住在這裏,她爹娘就說一個詹府裏的仆從把二人領到這裏來住,告訴說怕惹主子不高興,不讓去府裏打聽。

英姨娘就懷疑,“這人長得什麽樣?”

她爹回憶著說,“是個粗壯,黑臉膛的中年漢子,也就四十歲上下,冬天捂得嚴實,臉也沒大看清楚。”

說得太籠統,英姨娘不得要領,想不出這人是誰,心底隱約懷疑是沈綰貞著人幹的,越想越覺得定是沈綰貞從中作梗,咬牙冷笑。

英姨娘一宿未眠,想明日該怎樣挽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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